作者╱駱小紅
我離開了男友,也離開了我一直以來辛苦經營的交友網站。那陣子,我過得很頹廢。 除了上下班,就是跟同事去唱歌、喝酒。有時候,根本連寫稿的事也忘了。管他的?幾個月之內,我認識了幾個不一樣的男生,有的年紀跟hermit差不多,有的比他更小。這些男生也不知道哪裡不對勁,明知道我年紀大,還老是喜歡找我「拉咧」。
「有經驗的女人感覺比較好。」
「喔。」
「妳說話的聲音一點也不像歐巴桑啊!」
「不過我確實是個歐巴桑捏。」
「跟妳聊天很好玩嘛。妳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能講耶!」
「對啊,你明天要交的報告做好了沒?」
「妳的叫床聲一點也不像已經30歲了…」
「……」
有幾次早上醒來我發現身旁居然有男生睡著,於是又叫又罵地吵醒他、趕他回去。那是一段混亂夾雜著淚水的日子。打開e-mail,好幾封來自前男友的信,我一概看也不看地丟進垃圾桶。不管他到我的私人留言版留幾次言,一概刪除。我捧著大把衣物到陽台洗,洗乾淨之後全部丟掉。
有時候,抱著衣服蹲在陽台,無聲地就哭了起來。哭完之後,一樣把衣服洗了乾淨,然後丟進垃圾桶。
春天快要過完時,hermit又出現了。他永遠離線的MSN上初次出現了小綠人。 「咪咪,我剛從德國回來,之前匆忙跟教授去了一趟美國做研究,然後教授讓我放大假,我跑去德國找我同學…每天跟他去天文台看他修天文望遠鏡…我學了很多光學上的知識喔!」
他細心解釋蔡司跟徠卡的差別,德國的鄉村生活讓他流連忘返。要不是有兵役問題,他真想留在國外做個單純的研究人員。
「嗯。」我細心聽著他說的每一句話,突然覺得他好陌生。這是那個深夜抱著我痛哭的大男生嗎?或是,他也只是個幻影?
※
警車的紅藍燈光照亮了學校的走廊。
「吳宜娟,跟老師來一下。」警察到學校來帶走肥娟的那一天,我們正因為模擬考的緣故被留下來溫習。
聽說肥娟的爺爺死了,從二樓摔了下來,後腦撞到地板當場死亡。而單獨跟爺爺在家的肥娟,涉嫌推爺爺下樓,於是警方來帶她走。
「等一下,等一下!」我從座位上跳起來。
「肥娟,妳跟他們說啊,妳沒有推爺爺下樓!安東尼不是跟妳一起在家?他可以幫妳作證啊!」我想要提醒她。
肥娟的媽媽正從走廊另一邊趕來,肥娟的爸爸滿臉怒容擋在肥娟面前。
「一定是妳煽動小娟的!要不然她怎麼敢忤逆長輩…」
「要不是你老是在外面跟女人約會,小娟也不會被阿爸打到發了狂才推他下樓…」
兩個大人就這樣在警方跟師長面前互揭瘡疤,然後互相推打。
「肥娟,安東尼…」我話到嘴邊,終於還是吞了下去。
肥娟面無表情地跟著導師離開了教室。夕陽下,她略顯孤單的身影,蒼白的臉蛋,還有含著淚水的眼眶,似乎想表示些什麼。
肥娟的騎士是不存在的。
長期被爺爺虐打,老是不回家的爸爸,一樣被家暴打到逃出家門自立更生的媽媽…,肥娟富有的家庭,有著不可告人的悲傷故事。
剎那間我明白了,肥娟的騎士是不存在的。 ※
「我可以跟妳說一些事嗎?咪咪。」hermit的訊息閃動著。
「嗯,說吧。我沒記帳,我也搞不清楚你到底欠了我幾次。」
「可是我都記著。」
那不重要了,hermit,那不重要。
我只是麻木著聽他把憋了很久、很久的,關於婷婷的最新消息,一次update了個夠。被記者劈腿之後,她還若無其事地跟記者去了趟日本;然後透過他們共同的朋友來放話,
「我厭煩他了!今年我要辭職考研究所,要是我考上了,會考慮跟你復合。如果你再對我好一點…」
我深呼吸了一下。
「hermit,你們分手有多久了?」我問。
「…兩年了。」不等他回答我逕自接著說。
「同樣的話,我聽了兩年整整了…你知道今天幾月幾日?你知道兩年前的今天,你曾經抱著我痛哭,說你恨她,再也不要看見她?」
「我知道。」
「嗯。」hermit沉默了許久。
「我想我只是不甘心。為什麼我對她這麼好,她卻還是選了那個根本不給她錢的窮記者。」
「問題不在這裡,不管那個記者對她如何,那都不干你我的事。重點是你願不願意放了你自己,也放了我。」我把MSN的ID改成「I am tired to be the listener」,離開電腦去睡覺。
後來,hermit來找我喝酒。那晚他睡在我家。我一向,是他尊敬著的咪咪姊,所以我放心讓他待在我房裡。 「咪咪,妳喜歡我嗎?」他突然開口。
「喜歡到,想提皮箱半夜三更跟我跑?」
「嗯,我是喜歡你。」我平靜地回答,
「可是我不會跟你跑。hermit,我瞭解你,也清楚你跟你爸媽的感情。我不會傻到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什麼。你不是我的騎士。」
「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
「女人,都喜歡有錢的男人嗎?」
「不一定啊。」
「那麼她為什麼不要我?卻選了那個記者?咪咪,為什麼她明明不愛他,還要跟他在一起?」
「我怎麼知道?大概他肯給她錢吧?我只知道,你現在要是有錢,大概會用錢砸死她,叫她跪下來幫你吹。」我帶點酸味不耐煩地說完,熄了燈,他伸手過來,抱了我一下。
接下來,他脫了我的衣服。我沒抗拒,也沒說話。 我們使勁地做愛,做了好幾次、也許是三次,又好像是四次,直到天亮時,我累得睡著,隱約聽見他說,
「好奇怪,我們明明可以配合得那麼好,為什麼做不了情侶。她像條死魚一樣,我卻忘不了她。」 我沒回答,當做沒聽見。
之後hermit一樣失了蹤。這次他去了日本,接著到了上海參加研討會。
他已經是個博三的高材生了。而我,依然是個精神貧乏的上班族,兼職的業餘寫作者。
上海回來之後,他找了我幾次。他爸媽幫他相親,這次的對象是個精通多國語言的ABC。漂亮、有氣質,家裡的錢多到可以把hermit一家都打死。 他結結巴巴地問我,台北市哪裡可以喝咖啡又有氣氛。我幫他出主意,讓他去古典玫瑰園約會。那是我第一次跟前男友約會的地方。
之後他又跟我討論了幾次,怎麼約她。
「如果可以讓你忘記婷婷,我願意跟你討論。」我跟他商量著如何打破那女孩的心防,怎麼讓冰山美人融化。
我以為,這個漂亮寶貝可以讓他忘記婷婷。可是她顯然還是失敗了。hermit還沒來得及換掉手機,婷婷不斷地留言,要跟他重修舊好。我接過他的手機,看了一下。
「你不借我錢沒關係,我不希罕。如果你對我好一點…我考慮跟你復合。」
然後,我不動聲色,把手機往窗外丟了出去。 他撲了上去,但只是趴在窗口。
「我不想再擋在你們之間了,hermit。你放了我吧,去找她,去找你爸媽幫你相親的那個漂亮ABC,找誰都好。」
「咪咪…」
「不要再叫我咪咪了。我開始懷疑,是不是她這樣凌虐你,你就一樣凌虐我?hermit,」我掩著臉,開始哭。
「我很軟弱,也不堅強。」落地鏡裡的她,塗著亮麗唇膏的嘴唇,吐出這一句。
對著鏡子,她開始無聲地哭了起來。
「咪咪,咪咪…對不起。」他抱著鏡子裡的她,在背後也跟著哭了起來。
過了好半天,鏡子裡的她,才擦擦眼淚、擤了鼻涕。長髮柔軟地披在肩膀上,浮腫的雙眼,黑黑的眼圈,糊掉的唇膏,那陌生的面孔…我怎麼也無法相信,那就是我。
「你不是我的騎士…」我低語著…。為了他我留長了頭髮,重拾彩妝。
可婷婷終究在我們中間。又或許,
他從來沒把我當成是一個女人。我只是他的傾聽者,一個再怎麼樣也不會逃開的,垃圾桶。 「I am not your recycle bin,不要再來找我。」我站了起來。依然跪在鏡子前面的他,抬起頭看著我。
「騎士是不存在的…」只是我以為它存在。
(完) ▼本文作者:
駱小紅•小紅帽出沒注意•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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