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四公子或已老邁,或已不在人世,那些打油詩,是我以前在房間不專心念書,偷聽四公子在我家聊及打油詩往事時,順便用筆記下…
爸爸年輕時,有三個同在學校服務的好朋友,自稱「四公子」。這四公子雖稱不上風流倜儻、才情四溢,但湊在一起聊天時,倒也能勉強吟出幾首打油詩。在那沒有玫瑰花、巧克力的純樸年代,他們就靠著那半弔子的打油詩,記錄屬於自己的愛情故事。
老爸向老媽求婚
花生糖甜入詩裡
四公子中,最早動結婚念頭的是我老爸。當時,我媽在別的學校教書,大家都叫她「阿娥」。我爸為了向我媽求婚,親手做了兩盒花生糖送到我媽的學校,一盒送我媽,另一盒請學校老師吃,此舉也等於向其他男老師宣示主權。
當時四公子集思廣益做了一首打油詩,代表我爸的心聲。打油詩的內容是:「花生糖顆顆甜蜜,包著我濃情蜜意,想與妳共結連理,阿娥妳同不同意?」答案當然很明顯,否則我從何而來?
繼我爸之後,四公子中最愛玩的金老師,也娶了跟我媽同校的黃貴妹老師。那黃老師宜室宜家,在校是個教學認真的好老師,在家是個賢妻良母。四公子曾做了一首打油詩勸誡金老師:「娶妻當娶黃貴妹,生來勤快又嫵媚,老金你當疼阿妹,切莫把那良心昧。」
金老師和黃老師結婚後,一連生了四個小孩,原本幸福熱鬧的家,卻因為金老師中年後變得愛去友人家喝酒,而且每喝必醉,所以常惹黃老師生氣。
千錯萬錯臭老金
鬧離婚他找邊靠
某天,金家上小二的老么,在住家公寓樓梯間摔了一跤,眉毛處裂了一道縫,當場血流如注。當時金老師又醉得不省人事,黃老師抱著滿臉是血的孩子,跑了兩條街,才遇到肯載他們去醫院的計程車。結果,老么的傷口縫了八針。
當晚,金老師打電話向另外三個公子求援,因為黃老師鬧著要離婚。三個公子火速趕往金家後,只見黃老師面色鐵青、不發一語,而四個分別就讀高中、國中、小學的孩子,個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四公子交頭接耳一番後,我爸首先發言:「千錯萬錯都是臭老金的錯,臭老金沒資格當丈夫,也沒資格當爸爸。夫妻離婚,最難搞定的就是孩子的監護權,我們四公子向來崇尚自由民主,所以我們決定讓孩子自己決定要跟誰?要跟爸爸的,就站爸爸那邊,要跟媽媽的,就站媽媽那邊。大丫頭,妳先選。」
上高中的大丫頭,看了金老師一眼,哭著說:「爸爸,對不起。」然後,她飛奔到黃老師身邊。接著,大少爺牽著二丫頭,也跑到黃老師身邊。最後,剛受傷的小少爺,放下懷裡的小狗,天真無邪的對小狗說:「小阿花,我決定要跟媽媽,你也自己決定要跟誰吧。」小狗當然跟在小主人屁股後頭跑,火速奔到黃老師身邊。
眼看四個孩子跟一隻狗,都選擇跟黃老師,我爸對金老師擠眉弄眼的說:「老金,這下你還有甚麼話說?」此時,金老師抓抓後腦勺,傻笑著說:「既然……既然孩子都決定要跟媽媽,那……那我也決定要跟媽媽了。」然後他死皮賴臉的一屁股坐到黃老師身邊。
孩子一陣歡呼,黃老師強忍住笑,一場離婚鬧劇總算落幕。從此,四公子互相嚴格監督,任誰都不准再沾酒,否則罰半個月的薪水。在當年公教人員薪水短少的年代,誰會跟自己的錢過不去呢?
抱得梨花過一生
小張女友救老張
四公子中有兩個張公子,大家就以兩人的年紀,分別叫他們「老張」、「小張」。
教音樂的老張,後來娶了一個軍中藝工隊的女團員,芳名「梨花」。他們結婚時,四公子也做了一首打油詩:「梨花一笑百媚生,迷倒一海票男生,唯獨老張豔福深,抱得梨花過一生。」
梨花活潑漂亮,但最大缺點就是酷愛方城之戰,而且一打起來就沒日沒夜,所以那時,他們家三個孩子,在家裡沒大人的情況下,就到處亂跑。有一次排行第二的「小二子」還失蹤了一整晚,大家急得分頭找,次日清晨才在他們家後院的狗屋裡找到。
原來小二子為了尋求溫暖,居然跟家裡的大狼狗相擁而眠。而梨花一直坐在牌桌上,只說:「放心!小二子是個鬼靈精,丟不了!」
四公子深深覺得,這哪像個家?於是決定幫老張找個女傭來理家。那女傭叫「阿緞」,年輕貌美,是個典型的俏女傭。
她原本是遊覽車小姐,因為家人不放心閨女做那行業,所以經由小張介紹,到老張家幫傭。
阿緞的歌聲美妙,不但會教張家小孩唱電影「真善美」的主題歌,還會跟老張來段情歌對唱,因此難免招來鄰居的閒言閒語。我爸還為此當起長舌公,很雞婆兼假好心的去告訴梨花,叫她小心電影「真善美」中保母變媽媽的情節,會在他們家發生。
正巧,那天梨花打完牌一到家,就看到老張跟阿緞正在唱「杏花溪之戀」,而且不時眉目傳情。梨花這才發現事態嚴重,決心好好理家,再也不敢打牌了。
後來我爸偷偷告訴我媽,這一切都是四公子設計好的,藉此警告梨花,如果再這樣打牌不顧家,老張遲早會變心。而那阿緞,在當遊覽車小姐時,就被四公子中的小張追上了。小張最愛聽阿緞唱「相思河畔」,四公子也為此做了一首打油詩:「阿緞一曲相思河畔,聽得小張心神蕩漾,輕輕附在阿緞耳畔,妳可願意與我為伴?」
如今四公子或已老邁,或已不在人世,那些打油詩,是我以前在房間不專心念書,偷聽四公子在我家聊及打油詩往事時,順便用筆記下。年前我整理抽屜時,翻到這本陳年筆記,順便問我媽有關四公子的年少情史,覺得在那純樸的年代,就連愛情故事也是這般純樸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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