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苗族朋友為了我的造訪,提前一個星期回鄉準備,並在寨裡公告說台灣姑媽要回來了,屆時電視台可能會隨行採訪。這個消息立刻驚動了整個苗寨……
農曆三月十五日是黔東南苗族的姊妹節盛會,每逢這一天,無論嫁到多遠的姑媽,都會儘可能回娘家來參與,歡度屬於自己的節日。
我不是苗人,這回卻意外招搖撞騙成了「姑媽」,在清水江畔的施洞歷經了一場空前的歡迎大會。
道道地地台灣女子
搖身一變苗族姑媽
說是空前,你也許不相信,就當聽我說故事好了。歡迎會在姊妹節前兩天,那天從下午到晚上,起碼有百人以上的陣仗衝著我而來。平常都是從《大陸尋奇》看到苗族盛裝歌舞的場面,這次終於親眼目睹。還有一波波對歌敬酒的車輪戰,以及熱鬧的長桌宴,我喝下了不計其數的一杯杯米酒,另外,一人一包白糖和花米飯的賀禮,就裝滿了兩大洗澡盆和一大紙箱。
禮遇至此,你說我能不暈嗎!
明明是道道地地的台灣女子,為什麼會變成以假亂真的苗族姑媽?
話得從四年前瘋狂的迷戀上苗繡說起了……
許多去北京旅遊過的觀光客都知道潘家園,這兒號稱是全中國最大的骨董舊貨市場,而潘家園裡七、八十個苗攤蔚為奇景,深深吸引一些酷愛少數民族文化的老中、老外前來淘寶,我嘛,就是其中之一。
一開始是少少的買,後來像嗑藥上癮一樣,開始「買很大」,最後甚至有了開博物館的狂想。走筆至此,忍不住要向老公致敬,因為他對「苗瘋婆」始終包容,最先對我偷偷摸摸的亂買無為而治,直至發現想管也管不了,居然也被說服,願意鞠躬盡瘁在未來的歲月裡儘量協力完成我的壯行。
「有夢最美,希望相隨。」從此我更加肆無忌憚的出入潘家園的苗攤間,選貨、殺價,成了苗人口中的「大戶」。經常性出入,亦使我結識不少有情有義的苗人,每當和這些頭戴紅帕又插花的苗家姊妹走在一起,儼然也像是少數民族了。
想開博物館,當然得親下苗鄉,體會一下原汁原味的苗族風情。今年,以采風為名,我策動老公跟我一起去「工作」,畢竟開博物館,總要有點「軟體」才夠看吧。我幻想著我們能用因陋就簡的器材拍出許多還能看的題材,充實那海市蜃樓的苗繡博物館。
牛皮可吹大了
全寨動員歡迎
計畫著期待著,四月終於到了,我的苗族朋友為了我的造訪,提前一個星期回鄉準備,並在寨裡公告說台灣姑媽要回來了,屆時電視台可能會隨行採訪。這個消息立刻驚動了整個苗寨。
帶著向兒子借來的單眼相機和重重的腳架,還有新買的攝影機,先從台北飛北京,夫妻會合後再飛貴陽又輾轉到凱里再奔施洞,搭飛機、坐客運,搞得我們暈頭轉向。而前腳才跨進苗鄉,立刻就聽到寨裡熱鬧的敲起鑼來,像鄉土連續劇裡報馬仔場景一樣,四處報說台灣姑媽來到了,要全寨所有舅媽都穿著最漂亮的服裝在下午兩點整到某某家集合歡迎。
原來當年國共作戰時曾在該鄉拉了不少壯丁,我作客這家苗人的大伯就是被國民黨拉夫拉走的。後來老兵返鄉認親,他們村寨還真從台灣回來幾個老人,也確實發家致富,成為苗鄉家家豔羨的對象。只不過我朋友家的大伯數十年後被人發現沒去台灣,而是逃到深山裡隱姓埋名落了戶而已。
搞清狀況後,心想:這牛皮可吹大了,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好硬著頭皮上場。
兩點鐘一到,就見到老老少少盛裝的苗家婦女們環珮叮噹,銀光閃閃的出現了,在總幹事的帶領下,先是一一道賀,後來就在空地廣場上開始跳起舞來,看著她們隨著鼓聲繞著圈,忽而變換步法,又拉著我一起下場,恍惚之間,竟覺得自己就是苗人。
儀式完結了嗎
好戲還在後頭
傍晚時分,鼓聲歇了,這一群跳舞姊妹們也散了,我以為儀式差不多了,誰知精采好戲還在後頭。
她們各自回家換了藍色家常服後又集攏了,這回是兩方對坐開始比歌,唱到後來三個四個唱到我面前,斟上自家釀的米酒,一唱完就不由分說的把酒往我嘴裡灌,我知道這是苗家敬酒的儀式,不能不喝,只好小飲;也不知她們都在唱些什麼,喝到後來長桌宴擺好了,一口酒外加一筷子的大肥肉、豬肝、雞肉,毫不客氣就直塞過來,吃得我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簡直難過極了。
「金姑媽、銀姑媽回家了,為什麼我們都喝同樣的江水,你卻這麼好命嫁到城市?今天難得歡聚,明日我又得上山砍柴,下田幹活,過不完苦日子,以後當我想起今日的歡樂,一定會忍不住掉下眼淚。」
透過苗家姊妹的翻譯,這首苗歌帶給我的感慨最深,原來在她們眼中,是多麼羨慕我這個台灣「金姑媽」。
接下來幾天,在苗寨裡,走到哪兒都有人和我微笑打招呼,而我從頭到尾都沒讓自己的身分被拆穿,臨行還允諾明年此時,一定和姑爹再回來殺豬請客。
回台灣忽忽已一個多月了,輾轉聽說苗鄉有一個老舅媽走了,我不知道是誰,眼前浮起的,卻是一張愁苦多皺的臉,忍不住有點心酸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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