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怯生生的問老闆,可否先付她三分之二的酬勞。老闆一聽,驚訝的問:「妳不是說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所以免費嗎…」
從小我們所受的教育,告訴我們,做任何事只要努力,都會得到相對的回報。這個看似經驗法則的人生哲理,某些時候卻好像與事實有些出入,甚至事與願違,有可能努力半天的結果,到頭來一場空。也就是說,人生偶有做白工的時候。
女兒在英國受騙
讀書打工惹悶氣
老大瀛瀛四年前去英國念書時,台幣兌英鎊一路從五十五元,飆到六十七元,一千英鎊換算台幣是六萬七千元。每個月我匯錢給她時,常忍不住提醒她,要好好把握時間念書,因為她在英國的分分秒秒都很貴。如果生活費加上學費,等於她待在英國的每一分鐘,得花新台幣三塊錢。
有了這番告誡,瀛瀛矢志奮發圖強,說她會一分鐘當兩分鐘用,要媽媽別擔心。
做媽媽的我聽了,感到無限安慰,同時交代她,不要浪費時間去打工,因為她的時間就是金錢。瀛瀛也乖巧的順應,以功課為重。
第一年過了,她的努力有了回報,得到兩個小設計獎,正應了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努力當有所獲的至理名言。對她來說,這樣的信念再正確也不過,沒甚麼好懷疑,努力一定有報酬。
第二年,她比第一年更忙碌了,往往在電話找不到她的同時,我更確信,她正分秒必爭,對學業全力以赴。
接連兩、三個月,我打電話給她,不是關機就是不接,即便接了,也匆匆掛電話。感覺中,她正在忙著一件極為重要的設計。女兒這麼熱中功課,讓我甚為寬慰。
幾個月後的一天夜裡,電話響起,聽筒那頭傳來她極為沮喪的聲音:「媽,我被騙了。」
我一聽,握著聽筒的手微微發顫,該不會是難以彌補的傷害吧?我一顆心直往下沉。她娓娓道來,原來這幾個月,她瞞著我,偷偷跑去一家印度餐廳打工。
「我不是叫妳別去打工嗎?」我忍不住插嘴。「可是英鎊這麼貴,看妳每個月寄錢……好辛苦……嗚……」她的聲音無限委屈,說著說著就轉為啜泣。聽到她的哭聲,我突然感到既慚愧又酸楚,真是不貼心的媽媽。
「妳沒……沒怎樣吧?」我小心翼翼的問,深怕聽到害怕聽到的答案。「我……沒怎樣啦。」她楞了一下:「我還是壯得像一頭牛。」說著,她破涕為笑,言下之意,我這個媽媽想太多了。聽到她沒事,我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請她在牆壁作畫
印度老闆黑白說
原來,有一天朋友生日,約她到一家印度餐廳慶祝。席間老闆知道她讀藝術,又會畫畫,就熱情的提供工作機會,請她在尚未裝潢的牆壁上作畫,酬金六百英鎊。瀛瀛暗忖,這麼大片的牆,起碼要花幾個月才能畫好,況且油彩顏料費用要自己負擔,實在不划算。
「我是給妳機會,像妳這樣沒經驗的學生,哪個老闆願提供這麼好的場地和空間?」餐廳老闆提醒。
瀛瀛想了一想,覺得老闆的話好像有道理,因在藝術家滿街跑的倫敦,對一個沒有經驗的藝術學院學生而言,有畫畫的打工機會,算是幸運了。雖說是六百英鎊,扣掉材料費,所剩金額也可以供她支付學校設計耗材費。以往為了省錢,她雖然想得出好點子,但捨不得買昂貴的材料,做出來的設計產品往往大打折扣。
想到這裡,她欣然接受老闆的提議,開始她的畫畫打工生涯。她除了上課時間,每天早上十一點到餐廳報到,一直畫到下午三點才離開。雖說在餐廳打工,但她擺明不占人便宜,每到中餐時間,就吃自帶的三明治果腹。
就這樣過了兩個月,有一天,她怯生生的問老闆,可否先付她三分之二的酬勞。老闆一聽,驚訝的問:「妳不是說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所以免費嗎?」瀛瀛被這一問,愕然噤聲,不知自己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但老闆一口咬定,說在第一次碰面,朋友介紹他們認識的時候,瀛瀛確實說過了。
幾經回想,瀛瀛猜可能是她在接受這份工作時,自以為客氣的補上一句:「大家都是朋友,沒關係。」這個屬於台灣式的客套語言,卻讓狡猾的印度老闆,拿來當剝削勞力、創作力的工具。不但如此,老闆還找來員工作證。
她當傻瓜當到底
房東火大去理論
事情至此,照理說瀛瀛應該立刻甩下畫筆,揚長而去。但面皮薄如紙的她,卻吐出囁囁嚅嚅的話:「是這樣嗎……那好……吧。」說完後,她自己生很久的悶氣。然而,天底下就有這樣的傻瓜,氣歸氣,她仍每天繼續按時去報到,直到整個壁畫完成。問她為什麼還去,她說做事要有始有終。
後來,瀛瀛的房東黑婆婆知道了這事,大為光火,認為印度餐廳老闆惡意詐欺,於是帶著瀛瀛準備去和餐廳老闆理論。
一去才得知,壁畫完成的第二個星期,那印度老闆就急著把餐廳頂出去,因為有人幫他免費裝潢好了。第二任老闆願意出高價頂下來,是看上那牆上的壁畫。
聽她說完,我真是又氣又心疼。原來每次打電話找不到她,她是在幫人家做白工,浪費自己在倫敦一分鐘三塊錢的寶貴時間不說,這三、四個月來,她每天來回的車費、材料費、飲料費等開銷,多花了將近六百英鎊。
這筆帳,道道地地的賠了夫人又折兵。我本來要說她一頓,但話到嘴邊,還是給吞了下去,心想,她一定很難過,急需要媽媽的安慰。「沒關係!畫都畫完了,就把這壁畫當作一個練習的經驗,說不定哪天妳成了有名的大畫家,還得歸功壁畫的宣傳效果呢。」
「就這樣?妳不生氣?」「是這樣啊!幹嘛生氣?」「我不是等於做了白工嗎?」「不會啦!我年輕時,也做了很多白工。」說完,連我都嚇了一跳。我從來沒仔細想過,這麼多年來,人生中大大小小的許多事,我到底做了多少白工?
可不是,天底下並非所有的努力,都一定會有報償。
很多時候,我們努力十分,才得一分的回報,但那沒有回報的九分,就白白浪費了嗎?
不見得!就是因為累積了過去沒有回報的那九分,才會造就日後可用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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