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魁先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地讓市政府以及大樓內居民們同意拆掉這棟的門牌號碼,無非為了重現「非法售酒處」當時沒有地址與招牌,偷偷摸摸營業的特點……
法國老友傑哈一句:「你看了就知道!」讓我不遠千里來到移民聚居的十八區,然而,從傑哈口中得到的全部線索卻只有:「馬爾卡德街237號對面。」
沒有門號的祕室
轉角咖啡館的落地窗上寫著店名:《熱鬧》,為了找到那間沒有明確地址、沒有名字的祕室,我步入店內,卻發現門可羅雀,酒保不停地擦拭啤酒杯以打發時間。「馬爾卡德街237號?」酒保停下手邊的工作,做出往右的手勢:「往那個方向前行兩個路口就到了!」又低頭繼續擦起酒杯。
馬爾卡德街237號的正對面是一棟沒有門牌號碼的老公寓,一樓看起來像電腦公司,然而,我實在難以想像,在這樣一棟外表平凡無奇的老公寓裡,會藏著一間令人嘖嘖稱奇的祕室,就在我在門口探頭張望的時候,一位老先生突如其來打開門,大聲地告訴我:「不要懷疑,就是這兒!」
開啟這扇門
「打開這扇門!」老先生以近乎命令的語氣要求我。我望著這扇平凡無奇的白色木門,心中湧現千奇百怪的念頭,「祕室」的念頭讓我忐忑不安,我想起了《藍鬍子》裡那位因好奇心而惹禍上身的妻子,還在猶豫不決的當下,裡面突然傳來「博基沃基」(Boogie-woogie)的爵士鋼琴聲……
門嘎啦一聲地在我眼前開啟,整座樓梯的牆壁上掛滿了人像照,他們之中多是爵士音樂家、樂評家與藝術家,每一張照片都把這些人物的神韻完美地呈現出來。梯間靠牆的平台上,陳列著幾張《瘋馬俱樂部》舞者的照片,以及盛裝著香檳、絲襪與吊襪帶的冰酒桶;再往下走幾階,便來到陳列著四架老鋼琴,兩座英式酒吧的沙龍,以及一間陳列著五顏六色絲襪的空間,這些包覆著絲襪的假腿,如1930年代美國歌舞片裡的舞者般「一」字排開,遠望過去,就像是《紅磨坊》裡跳著抬腿舞的女舞者!而這座花費兩年時間精心打造的祕室,完全出自老先生利魁一人之手。
顯現長襪禁忌的吸引力
1998年起,他承諾摩梭雷銘(Monceau-les-Mines)一間瀕臨倒閉的長襪工廠每年兩萬兩千雙長襪的訂單,儘管如此,這筆營收仍不足以挽救這個危在旦夕的傳統工業,他決定成立長襪網路公司Cervin,介紹長襪的歷史,並推廣它獨具一格的性感魅力。2006年,一個念頭閃過,為何不替長襪成立一間展示間?而這間展廳既要能顯現出長襪的魅力,又能傳達它的吸引力出自「若隱若現的魅力」。
這「禁忌的吸引力」使得他聯想起1920至1933年間美國「禁酒時期」的「非法售酒處」(Speak-easy),當時紐約最著名的非法售酒俱樂部──「咖啡社會」(Cafe-Society)的大廳內,擺放了三架鋼琴供爵士樂手們合奏「博基沃基」。也正因為如此,利魁先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地讓市政府以及大樓內居民們同意拆掉這棟的門牌號碼,無非為了重現「非法售酒處」當時沒有地址與招牌,偷偷摸摸營業的特點。
為了百分之百忠於史實,他在一處酒吧的陳列櫃裡擺滿了「禁酒時期」廣受歡迎的威士忌,如1870年代,以黑麥釀造的Rye Whisky,或是玉米釀製的Bourbon,卻在威士忌區旁加設了專門收藏勃根地佳釀的葡萄酒櫃;而另一處酒吧則保留給熱愛雞尾酒的「年輕時髦女郎」(Flapper)。
一次戰後女性唯一的性感
第一次世界大戰使得女性得以自層層疊疊的傳統束縛裡解脫,穿起剪裁合身、輕便俐落,且中性十足的套裝;而對於1920年代這群不拘傳統的時髦少女來說,時尚意謂著:自香奈兒設計的產品型錄裡選購最新款的兩件式套裝!女性開始學男人般地喝酒、抽菸,她們不再是弱不禁風,而是在職場打拚,穿著短及膝蓋的裙子到處奔走的女強人。對於那個時代的男性而言,此時唯一還能表現出女人性感的,只有那雙裸露在外的修長小腿,而一次大戰期間廣為女性使用的棉質或羊毛黑色長襪,這會兒顯得太過老氣橫秋!與膚色相近,更能顯露女人性感的絲質長襪與吊襪帶應時而生。
而穿上絲襪與高跟鞋、在爵士酒吧內吞雲吐霧,狂跳查爾斯登舞的年輕女孩,不但給費茲傑羅帶來源源不絕的創作靈感,成為日後這本短篇小說集《年輕女郎與哲學家》(Flapper and Philosophers, 1920)中的隱身繆思,也為《紐約客》(New Yorker)的成功奠下穩固的基礎,因為它是第一個引進Flapper Girl,並以此為主題開闢漫畫專題的媒體。
捍衛長襪的鬥士
不過,絲質長襪發展到了1939年,被質地更為輕盈、強韌、色彩變化豐富,以後腿中線強調腿形美的尼龍長襪給取代;然而,尼龍長襪成為巴黎女性的新寵,卻要等到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美軍登入歐陸以後,它叱吒風雲近三十年,直到1967年因迷你裙的出現才被褲襪給取代。
然而,自始至終深信女人的魅力出自那一雙長襪的利魁先生,卻對那個年代的一去不復返感到痛苦與哀傷:「只有那個年代的女性既保有神祕,又不拒人於千里之外。」他成為捍衛長襪的鬥士,長襪工業的救星,他為此投入無以計數的時間、精力與金錢,幾年下來,這個夢想遠比他的正職還重要,他卻從中獲得人生的滋味,難怪巴黎人說:窮盡一生,也要找到屬於我的「安格爾小提琴」。(註)
註:終其一生的嗜好,但不賴此維生。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