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漂亮、社交能力好,是大家對阿嬤的第一印象。她是土生土長的台北都市女孩,家裡親戚也多半從事和裁縫有關的行業。當年阿嬤的爸爸不教她學繡補,是她自己在一旁一點一滴「偷學」而成。阿嬤帶的第一個孫
鄰居說是阿嬤生的
阿嬤的爸爸後來因為當說書人的緣故,被日本人抓去審問後就再也沒回來過。幸虧有她的主動傳承,這項技藝,幫助阿嬤在以前的太平町(現今的迪化街、永樂市場)繼續做繡補生意,維持生計。
嫁給做報務員的阿公之後,由於阿公時常隨船出海,阿嬤得母兼父職,一肩擔起家中大小事,拉拔舅舅、阿姨們長大成人。
我是阿嬤帶的第一個孫,在此之前,家裡很久沒有小朋友的嬉鬧聲。小時候我調皮搗蛋,常常我在前面跑,阿嬤拿著飯碗在後面追,巷口賣豬肉的里長太太,常說我其實是阿嬤生的孩子。
等我開始上小學,阿嬤天天帶我去上學,每天都會經過小雜貨店,阿嬤一定會帶我進去買一樣小零嘴再帶我去學校。阿公阿嬤在我和弟弟分別是六年級、三年級的時候,帶我們到碇內浸信會聚會,開啟我們與神交流的契機。可惜二年後,阿公因為食道癌告別人世。
時空快轉,不愛出門、老是買重複的東西(高麗菜)、總是在找錢包,這是現今阿嬤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這時候的她,已開始有老年失智的初期症狀,西元2000年初,我和阿姨開始帶阿嬤去看台北榮總的神經內科門診。
老來不認得家裡
問住一晚多少錢
那時阿姨的公司剛好要轉型赴大陸發展,資遣了台灣的員工之後,阿姨便開始全心照顧阿嬤的生活起居,幾乎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
阿嬤在生活中常常帶給我們驚嚇與趣味。例如:不認得家裡,問我這裡住一晚要多少錢?早上起床會吵著要找媽媽吃早餐。阿嬤很喜歡杏仁茶和油條,有一回阿姨煮四神湯給阿嬤喝,阿姨轉身回廚房的時候,阿嬤跟在後面說這個四神湯是鹹的,她不要,她要換甜的四神湯!她也不喜歡洗澡,才剛坐到澡盆裡,就吵著要起身,說她洗好了。我只好經常陪著她洗澡,以免她無聊。
2005年換了右膝的人工關節,卻讓她忘了怎麼走路。我們開始給阿嬤包尿布,一開始她當然是不習慣的,總是把尿布抓破,裡面的棉絮都跑了出來。去住院的時候,護士小姐每天都會來測血糖,那需要扎手指頭,當時的阿嬤口齒還算伶俐,還懂得跟護士小姐撒嬌說求求妳不要。半夜護士巡房,阿嬤經常把護士小姐嚇一跳,因為睡不著的她坐在床上把錢包的鈔票一張張拿出來數算。
雖然阿嬤有老年失智症,卻也讓她的晚年就像小朋友一樣,帶給我們很多歡樂。一開始,每天阿嬤總是會細說重頭,講她年輕時在迪化街做生意的事,也講她最喜歡和朋友一起去日式澡堂洗澡,而且還要帶甜不辣進去吃。晚上睡不著覺時,她總是躺在床上一直喊著兒時玩伴的名字「麗娟和阿興」,任憑我們怎麼哄也不願入睡。
黃昏症候群熱鬧開鑼
打開冰箱門說要回家
給阿嬤吃藥,那更是仙拚仙、諜對諜,每次都眼睜睜看著阿嬤把藥吃進去,隔了幾小時後,或隔天早上,才會發現昨天晚上「被吞掉」的藥現身床邊、枕頭下或棉被裡。
醫學保健書籍上所說的「黃昏症候群」,在阿嬤的身上展露無遺,每到黃昏,阿嬤總是想盡辦法要「回家」,她可以自己搬椅子想翻圍牆出去,或站在圍牆邊呼叫隔壁鄰居幫她開門,再不然就是跑到廚房打開冰箱門說要回家。
當我們問她說:「妳今天乖不乖?」她總是調皮的說「不乖」,但是叫阿嬤親我們的時候,她也可以「啵」得很大聲。
漸漸,阿嬤也開始認不得人了,我卻相信在她內心深處,仍印刻著我們的身影。阿嬤最後的日子裡,謝謝榮總醫療團隊的幫忙,不論是醫生或護理人員,都對阿嬤非常包容體貼。
如今雖然她已離開我們回到天主的懷抱了,阿嬤給人的印象永遠是那麼漂亮、那麼開朗,她的笑容永遠都活在我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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