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忠賢、何致和、朱宥勳、林禹瑄的床頭書
主辦:台積電文教基金會、聯合副刊
時間:2009年4月11日
地點:誠品敦南店B2視聽室
座談主持人:宇文正(聯合報副刊組主任)
與談作家:顏忠賢(詩人、藝術策展人)
何致和(小說家)
林禹瑄(第四屆台積電文學獎新詩首獎)
朱宥勳(第三屆台積電文學獎短篇小說特別推薦)
床頭書不見得是你目前正好擺在床頭看的書,它也許是對你影響深遠的書,也許是某位作家一系列的作品、某一類型的書,甚至不是真實的書……
少年的法櫃
何致和:剛進高中的時候,跟著朋友加入校刊社,因人手不足,所以入社不久就被交代寫托爾斯泰的專題,半年後要交稿。答應之後,去圖書館找書,一看才知道上當,《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和《復活》都是大部頭的書!那時對文學毫無概念,所以遠景出版的托爾斯泰全集就成了我的第一批床頭書。起初規定自己每天睡前讀一百頁,但是三天後就放棄了,改為設定每天五十頁,但兩天後仍無法達成,因為每次讀到二十頁一定睡著,後來乾脆每天讀二十頁就好。高一每天晚上抱著托爾斯泰入睡,養成這個習慣之後,直到現在都沒有失眠的問題。後來半年的期限到了,稿子交不出來,又延半年。一整年後終於把托爾斯泰的作品看完。
托爾斯泰事件讓我發現自己對小說還滿有興趣的,於是開始只要是世界名著都買回家看,一半遠景、一半志文,擺滿床頭的小平台。閱讀與創作之間似乎有一種感染性,看到大師作品,讓人也想東施效顰,因此我高中還沒畢業就開始嘗試寫作。
顏忠賢:志文出版社的那些書,對我們五年級這一代而言,好像法櫃一樣,一打開就會有妖魔跑出來,而且那些妖魔是以神的形式出現。其實在遠景、志文之前,我們那個時代還有東方出版社的《濟公傳》、《蕩寇誌》等俠義故事。更重要的是金庸,而且覺得金庸的武俠觀念很新,尤其看到韋小寶,一個完全不會武功的人在一群武林高手之間闖蕩一個凶險無比的世界,還能像蘇東坡說的「無災無難至公卿」,榮華富貴,功成身退,甚至娶到七個老婆,簡直在反諷所有武俠世界的美學論述,顛覆武俠小說的傳統。還有《基督山恩仇記》那種對復仇猶豫、疑惑、並非對錯分明的快意恩仇,在那封閉的年代,這些書都是我們精神世界的奇花異草。
至於在真實世界裡,我跟何致和一樣倒楣,高中校刊我被分配寫索忍尼辛!
從同儕壓力到網路書櫃
朱宥勳:校刊社有一種奇妙的吸引,也是壓力!每天下課後進社辦聽學長聊天,談論這本書怎樣、那本書怎樣,我就會傻在那邊,覺得自己應該去看那些書,但是隨機拚命讀的結果就是消化不良。說實話,有時並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讀什麼。有時候,大家都推薦的書,我卻看不懂,便又有一種壓力。後來才想通,這其實是屬性的問題。與自己屬性不同的書,索性先擱在一邊吧!
高中時,很密集地跑網路上的論壇,只要把文章上傳至「喜菡文學網」或「葡萄海文學論壇」,一周之後便有好幾篇回應。生活中的寫作同伴雖少,但透過網路,同好被集結起來了。
還有一個很好玩的軟體,叫作「網路書櫃」,只要輸入書名,它就可以幫你抓到這本書的所有資訊、這個書櫃裡有幾個人有這本書、對這本書的評價。最炫的是,它還可以幫你做頁數統計,讓你知道自己已讀了多少頁的書,驅策你不斷累積閱讀頁數!
雖然我的床頭只有手機,沒有書。不過換一個角度想,床頭書其實象徵著一個停下來的時間、停下來的空間,而閱讀也早已從同儕壓力變成必需品,即使一整天沒空看一頁書,還是要隨時帶一本書在身邊。
林禹瑄:我的房間很小,沒有床頭,但是牆邊有四個大書櫃。從小媽媽買很多書給我,自然、人文與童話各類都有。上國中後,童話已無法滿足我,便開始跑圖書館。國三升高一時,看到朱宥勳說的「喜菡文學網」,裡面有許多人在討論文學,然而他們談的書,我都沒有看過,就覺得自己真是太淺薄了,所以我的閱讀壓力是從網路論壇來的。念高中時,我對新詩的印象還停留在國中課本上楊喚的〈夏夜〉!看到別人國、高中就可以寫出極有深度的作品,決定加強自己的新詩品味,到書店找跟新詩有關的書,把從前媽媽買的書拿下來,換成我自己買的書,有一種長大了的成就感。
大學住宿舍,只有兩個小櫃子,目前一個櫃子擺滿詩集,另一個櫃子則放一些比較經典的書。新詩的好處是篇幅短,即使三五分鐘的空檔,也可以讀完一首,隨時隨地隨手可讀。
「快轉」偶像劇,慢讀經典書
顏忠賢:我今年在大學教書邁入第十七年,以我對大多數現代年輕人的理解,偶像劇就是文學。所有你想得出來的殘忍、悲憫、依依不捨、對世界想要放棄又不斷地眷戀……偶像劇裡都有,而且真好看。即使我是看貝里尼、柏格曼長大的,還是會被天海祐希吸引。電視已是床頭的全部,成為現代人的床頭書。但我常常以「快轉」的方式,快速閱讀這些偶像劇。
何致和:王文興鼓勵慢讀,一小時讀一千字。我現在的工作是英翻中,透過翻譯來閱讀,一小時不到五百字。慢慢查典故,不需要計畫與壓力,把閱讀還原成一件很享受的事。以前想,也許能把志文或遠景出版的書看完,但是每年出版的書籍越來越多,既然不可能讀得完,還不如慢慢讀。
朱宥勳:看了很多好看與不好看的書之後,收穫是懂得了帶著問題去閱讀,因為做研究時必須讀很多學術論文,就知道如何從中找出對我的意義。有時候小說裡說了什麼不重要,怎麼說更重要。我寫小說的時候會問自己有沒有一個核心,這個核心有沒有被包裝得很好?隱而不露卻又透出一些蛛絲馬跡可以讓人挖掘,我的很多寫作概念就是從閱讀中得來的。
林禹瑄:現代社會凡事講求快速,書籍也有精選集幫你抓重點速讀。我的焦慮持續進行中,永遠覺得自己的知識不如人。有時候不禁要思考,是否應該再花更多時間去讀某一個東西,而不是把所有的東西囫圇吞棗似地塞進肚子裡。但是閱讀仍然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這些焦慮可能就是閱讀完、入睡前,小小的憂鬱一下,之後依然愉快地進入夢鄉。
藉由閱讀的快樂,我們彌補了閱讀的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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