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諾貝爾委員會把經濟學獎頒給了科學家卡尼曼(Daniel Kahneman)。 在今日,經濟學家涉足各式各樣的領域:他們解釋教師的薪水為什麼那麼低,美式足球隊為什麼那麼值錢,豬隻的生理機能為什麼限制了養豬場的規模(豬隻的排泄量是人類的三到五倍,於是擁有幾千頭豬的養豬場製造出的排泄物,遠超過鄰近的城鎮)。 縱使經濟學家做出了很棒的研究,令人側目的是,2002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卡尼曼卻非經濟學家。他是心理學家,數十年來與特弗斯基(Amos Tversky,1996年去世)合作,一起研究並澄清了大家對「隨機性」的種種錯誤詮釋,這些誤解正是本書中即將談及的許多謬誤的源頭。 在了解「隨機性」扮演的角色時,我們會面對的最大挑戰在於,雖然隨機性的基本原則來自日常的邏輯,但由這些原則導致的許多結果卻違背直覺。卡尼曼與特弗斯基的研究,就是因為一樁隨機事件的激發而開始的。 1960年代中期,卡尼曼還是希伯來大學的年輕教授,他答應接下一份不怎麼有趣的工作:向一批以色列空軍飛行教官,講解行為改變的一般觀念及其在飛行訓練心理學中的應用。卡尼曼清楚的解釋獎賞有效、懲罰無用的觀念。有個學員打斷了他,提出反駁,就此啟發了他的頓悟,引導了他往後幾十年的探索之路。 「我通常會稱許學生完成的巧妙飛行動作,結果他們下一次總是會退步,」打斷卡尼曼的飛行教官說,「對學生的不佳表現,我會大吼大叫,通常他們下一次都會進步。你怎麼能說獎賞有效,懲罰無用?我的經驗可不是如此。」其他的飛行教官也有同感。 卡尼曼認為,飛行教官的經驗似乎是對的。但是,卡尼曼也相信那些證明了獎賞有效、懲罰無用的動物實驗。反覆思索這個顯然的矛盾之後,卡尼曼突然想到:吼叫斥責只是發生在進步之前,但與表象相反的是,它並非進步之因。 這怎麼可能呢?答案就在「迴歸到平均值」(regression toward the mean)這個現象裡;這意思是說,在純碰運氣的情形下,在一連串隨機事件中,緊接在不尋常事件之後發生的,極可能是個普通事件。 情形是這樣的。 鬥機飛行學生都具有某種程度的能力,要提升他們的飛行技能,牽涉到很多因素,也需要大量的練習。當技能經由練習逐步提升時,進步的程度在連續兩次飛行中,很難看得出來。一次特別好或特別差的飛行,多半就只是運氣罷了;也就是說,如果某位學生做了個特別漂亮的降落,遠遠超過他正常的水準,那麼回到正常水準的機會就很大,也就是下一次的表現會差些。如果前一次教官稱讚了他,自然就顯得「稱讚無用」。 但是,如果學生那天做了特別糟的降落,例如衝出跑道,衝向空軍營地餐廳裡裝海鮮濃湯的大湯桶,那麼第二天回歸到他正常水準的機會就很大,也就是表現進步了。如果他的教官習慣在學生表現差勁時大吼「你是豬頭啊!」,那麼看起來就像「斥責有用」。 於是,一種「表面的」模式就出現了:稱讚學生表現佳,會有反效果;學生表現差勁,教官大吼把他比成畜生,然後學生進步了。卡尼曼班上的教官就從這些經驗中,領悟到大吼是有效的教育工具。其實,這根本不會造成任何差別。 這個直覺上的錯誤,刺激了卡尼曼去思考:這樣的錯誤想法是普遍的現象嗎?我們是否也像那些飛行教官一樣,相信粗暴的責罵可以改善孩子的行為、員工的表現?當我們面對不確定時,是否還有其他的錯誤想法? 卡尼曼知道,人在做判斷時,必然會運用某些策略,來簡化這判斷工作的複雜程度,而與機率有關的直覺,在這個簡化過程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吃了街邊小攤販令人垂涎三尺的炸玉米餅之後,你的肚子會不會不舒服?碰到這個問題,你不會真的去回想那些你曾經光顧過的路邊攤,然後算算事後吞下的胃藥,得出一個估計數字;只憑直覺回答就是了。 然而,1950及1960年代早期的研究卻顯示,人在面對「隨機性」時做出的直覺反應,在這類情況中失靈了。卡尼曼想知道,這種對不確定的誤解到底有多普遍?這種誤解對我們的決策過程又有什麼影響? 幾年後,卡尼曼邀請一位年輕教授特弗斯基來客座演講。午餐休息時,卡尼曼向特弗斯基提到正在自己腦中成形的想法。接下來的三十年裡,卡尼曼和特弗斯基發現,就連在複雜的題材上,不管是軍事或運動賽事、企業困境還是醫學問題,只要一牽涉到隨機過程,人的信念與直覺就經常「出槌」。(摘自第一章〈命運就是機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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