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晏山農
陽春三月,梢來和煦微風,風來自記憶之旅。當一九七○年三月二日,《雲州大儒俠》布袋戲在台視開演後,即使還是黑白電視的年代,全台彷如置身斑斕五彩的大觀園,空前絕後的九七%收視率,導致「工人不上工、農人不下田、學生不上學」的「違常」現象,最後就是遭到新聞局的強行停播。然而,史艷文、藏鏡人之名從彼時延續到今日的「霹靂系列」,已卅九個年頭矣!
依法國學者阿伯瓦克(Maurice Halbwachs)牽引出來的「集體記憶」概念──意指為一群人所共享、傳承和建構的記憶,台灣電視崛起初期所形塑的兩大「集體記憶」,正是黃俊雄布袋戲和三級棒球。為了看布袋戲和棒球,家家戶戶省吃儉用買電視機,電視才日漸普及。弔詭的是,早期五百八十三集的《雲州大儒俠》由於帶子不存,劇本佚失,所以大概無人可以將那時期的史艷文故事拼湊完整;但即使是斷簡殘篇、曲調各異,餘音繞樑的後續卻猶似強震。餘音也者,其中之一便是黃俊雄典雅動聽的台語文了。
須知,威權統治者亟欲透過電視這一新興媒體,傳遞統治者的全面文化霸權;偏偏殺出個程咬金,用的還是該被貶抑的下里巴人語。這語言透過黃俊雄的精準詮釋,和劇中解謎猜字的「寓教於樂」效果,讓所有台灣人開了眼界,原來台語文竟如此美哉!不少四、五年級都會外省子弟就是透過黃俊雄布袋戲學習台語文。再者,布袋戲裡的插曲、配樂,有北管、南管、東洋演歌、西洋曲風、台語創作曲,「戲不離曲,曲不離戲」,就適時撐起已有式微趨勢的台語歌壇。想想,光是一首《苦海女神龍》近四十年來始終屹立不搖,黃俊雄實功不可沒。有著北管風味的《女暴君》,綰合前衛與傳統的作法,數十年來也僅有羅大佑、周杰倫等可以相提並論。
換句話說,黃俊雄是以一己之力讓整個庶民文化動起來;但樹大招風自然犯忌。電視布袋戲的風靡全台,且史艷文竟成為多少莘莘學子心中的「民族英雄」,論者謂「台灣庶民以一個純屬虛構的人物在執行其『擬似古中國』的英雄任務中顛覆了中國論述」(陳龍廷著,《台灣布袋戲發展史》,前衛,二○○七年二月,頁二三五),這一切不但打亂統治者欲以國語文整合國民思想的企圖,且在退出聯合國、台日斷交的危疑形勢下,布袋戲愈是「轟動武林,驚動萬教」,就愈讓統治者深感自身合法性、正當性的不足,禁播就是必然的下場,且雷厲風行的禁說方言運動由此展開,遺害迄今猶在。
雖然不少人譏諷黃俊雄布袋戲是金光大戲,但它讓台灣的庶民文化得以透天光,藏鏡人(包藏禍心的主使者)、怪老子(行事詭異的老頭)、真假仙(死道友不死貧道的衰尾人物)、苦海女神龍(特立獨行的時代女性)、女暴君(女強人)……都有了特殊的指涉,蔚為常民文化的一部分。黃俊雄布袋戲和七○年代的民歌運動、文化尋根、鄉土文學可串為一氣,所謂「民間社會」的成形理應早個十年,可惜,一切盡遭政治的擺弄!假使,當年布袋戲和諸閩南語節目、台語歌曲的發展,沒受到政治緊箍咒的運使,那麼步入消費主義初興的八○年代,庶民文化的表現應會更自信、靈巧,一如香港影藝歌在八○年代全面粲然奔放般。只是當時斷機杼,如今已惘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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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農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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