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7日的聯合副刊有一篇逢甲大學中文系張瑞芬教授所寫的〈今生今世對照記〉,交叉評論胡蘭成的自傳式散文《今生今世》和張愛玲的半自傳式小説《小團圓》,文筆生動解析入微。這兩位才子佳人在他們的青壯年代談過一場世所矚目的戀愛,後來事過境遷勞燕分飛,到了老年卻又成了各說各話。張教授的觀察:「胡蘭成寫風流自賞的回憶散文,張愛玲藉小説之筆怨毒著書,這桃花女與周公的比試,果然勢均力敵,同稱精彩。」也印證了朱天文所言:「時間是不可逆的,生命是不可逆的,然則書寫的時候,一切不可逆者皆可逆。」但我總覺得愛情的令人心疼與不捨,正是其中「心甘情願」的成分:兩個人的感情不該分開放在天平的兩端去斤斤計較,而應放進同一個心模,攪和成「你泥中有我 我泥中有你」的難分難捨。張教授的結論很有道理:「張愛玲之於人生,採冷眼靜觀的姿態,總在那陰暗處窺視著,而胡蘭成則永遠意識著自我的存在,興高采烈的活著。」兩個人生觀差異如此之大的男女愛在一起,也難怪這兩本當事人所寫的半回憶錄,明明說的是同一件事實,卻被各自「逆」成完全不同的「故事」了。
由這兩本書的内容猜測,這兩位在現實生活中轟轟烈烈地談過戀愛——如電影《滾滾紅塵》——的名人,或許未必精凖地掌握了愛情的本質。然而卻有一位從來沒有好好談過戀愛的女詩人,反倒能讓我們覺得:她似乎能藉著想像體會到愛情的真諦。開拓美國現代主義詩歌先河的女詩人艾蜜莉․狄金森(Emily Dickinson, 1830〜1886)一生獨身未婚,過著隱士一般深居簡出的日子。但是在她身後出版的1775首詩歌中,卻有300多首的主題是愛情,其言語凝練如露珠閃亮,感情敏感細膩,挑動世間情人柔軟的心。在以下這首<但願我是你的夏季>(#31—Summer for Thee, Grant I May Be)中,詩人透露出的訊息是:愛一個人就應該像夏季的艷陽一樣,毫無保留地散發自己的光和熱;但當夏季一去不返,愛情也隨之成爲過往;即使死亡隨著秋天降臨結束了愛情,在夏季愛過的人也仍無怨無悔——甘心將思戀化為秋牡丹,永遠帶給愛人無悔的祝福。這般的「心甘情願」才更接近芸芸衆生心中的愛情真諦吧!比較起來,胡蘭成和張愛玲各自的才情固然令世人豔羨,但是他們兩人之間的愛情,倒不是那麽令人「心嚮往之」了。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